第九章
沈淮霆以为宋思予会喜不自禁，一口答应下来。
但她却迟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顾寂川的耐心也耗尽了，又闹着要自杀，她才终于发誓，然后微微俯身，亲了他一下，却立马离开。
他没察觉出异样，笑着把她搂在怀里。
看着重归于好的两个人，沈淮霆无声地笑了笑。他默然转身离开，并摘下了手上的那枚戒指。
回到家后，沈淮霆订了一张三天后飞爱尔兰的机票。
航空公司打电话过来，他按下了接听键。
“对，上午九点的航班，头等舱。”
话说到一半，宋思予回来了，一脸意外地看过来。
“什么头等舱？”
沈淮霆挂断了电话，语气平淡。
“飞机头等舱。”
“是你妈妈答应回来参加婚礼了？什么时候到？要我去接吗？”
见她误会了，沈淮霆也没有解释。
“不用。”
宋思予没有再问，脱掉外套。
四下环顾一圈，她发现家里好像少了很多东西，不禁皱起眉头。
“你最近找人收拾家里东西了？”
沈淮霆随意地点了点头。
“对啊，马上就要开始新生活了，当然要丢掉一些没用的东西。”
宋思予以为他说的是婚后的生活，也没有多想，起身去了浴室。
最后两天，宋思予不知在忙什么，一直不在家。
沈淮霆也没有过问。
结婚前一天，他拿到了永居证，去了一趟墓园，带上了苏安晚最爱的向日葵。
“安晚，你离世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给我留下了遗书，让我放下你开始新的生活。可七年过去了，我还是没能放下你，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气就气吧，反正我惯会惹你生气的，这辈子，我都只爱着你……”
他絮絮叨叨地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宋思予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在哪。
他报了墓园的地址，宋思予便说要来接他。
沈淮霆也没有拒绝。
上车后，宋思予破天荒地关心了他一句。
“明天我们就结婚了，你今天来墓园，是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亲友？你爷爷还是外婆？”
沈淮霆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
“祭奠故人而已，倒是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宋思予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沉吟半晌才开口。
“过来接你，顺便告诉你一声，按照我们那边的风俗，今晚我要回家住，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沈淮霆知道，她现在说的一切，都是在为逃婚铺垫。
他也没有揭穿她。
到家后，宋思予把他送到门口，在他进门前叫住了他，“你明天……”话说到一半，她不知是想到什么，又顿住了。
“明天见。”
沈淮霆没有回应她，只是挥了挥手，就转身进门了。
晚上，他打开了摄像机录下一段视频，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
“各位来宾，很抱歉没能亲临现场，只能以视频的方式和大家见面告知这件事，既然新娘逃婚了，那我也逃婚了。”
休息一夜后，化妆师、摄影师三点就登门了。
“我想再休息一会儿，你们直接去婚礼现场吧，妆先不画了。”
沈淮霆找借口把他们送走了，一觉睡到六点，被宋思予的电话叫醒了。
“婚礼现场出了点事，我要先去处理，你可以自己来酒店吗？”
“可以啊。”沈淮霆随口就答应了。
电话挂断后，他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吃了点早餐，换了身衣服。
七点，迎亲车队准时赶到。
他并没有上车，而是把那对婚戒，和摄像机交给了司机，特意嘱咐了一声。
“你到婚礼现场后，把这段录像交给司仪，让他替换掉原本要播放的婚前MV。”
随后，他看着浩浩荡荡离开的车队，提起行李箱拦了一辆车，赶去了机场。把宋思予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后，广播也刚好在通知登机。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市，笑着说出了那句“再见”。
再见，京市。
再见，宋思予。

第七章
“你自己心里清楚。”
撂下这句话，宋思予就带着顾寂川离开了。
只剩下沈淮霆思来想去，把四年里他和顾寂川寥寥几次的见面回想了无数遍，也没个头绪。
他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花费太多精力，也懒得再想了。
之后几天，宋思予请了个护工照顾他。
她时不时会过来一趟，也不怎么说话，通常是坐一会儿就走。
沈淮霆也乐得清闲，专心养伤。
偶尔他去检查室，路过隔壁病房时，总能看到她和顾寂川言笑晏晏的场景。
她会给他带宋母准备的鸡汤，慢慢吹凉了递到他手上。
她会怕他在医院住得无聊，陪他下棋、看电影，聊上许多旧事。
她会耐心回应他说的每一句话，满足他提出来的所有要求。
沈淮霆静静观望着这一切，一恍惚，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苏安晚。
那时候他骨折住院，苏安晚也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像这样悉心照顾他。
他一直觉得，宋思予和苏安晚除了外表以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可在这一刻，他又觉得他们俩爱一个人时的样子，是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苏安晚爱的是他。
而宋思予爱的是顾寂川。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了。
带着沉沉思绪回到病房后，沈淮霆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苏安晚活着赶到了民政局，嫁给了他。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在漫天祝福声中娶了苏安晚。
司仪拿着话筒，问他愿不愿意娶苏安晚时，他流着眼泪，说出了那句“我愿意娶她为妻”。
话音刚落，梦境就陡然跌碎。
他从幻境里醒来，一眼就看到了宋思予那张神色复杂的脸。
“梦到什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沈淮霆抬手摸了摸脸，触到一手的温凉。
他合上眼，胸腔起伏着，用了很久才平复心情，哑声回答了她。
“梦见我结婚了，娶了我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
他闭着眼呢喃着，没有看到宋思予那双震撼到失色的眼神。
而她也不知道，他梦里的那个新娘，不是她。
出院那天，宋思予开着车亲自来接沈淮霆。
走到一半，他才发现不是回家的路，随口问她这是去哪。
宋思予眼眸一闪，含糊其辞。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沈淮霆也没有再追问。
半个小时后，他坐在珠宝店里，看着店员送上来的那对流光溢彩的婚戒，睁大了眼睛。
他被这对鸽子蛋大小的钻戒惊艳到失语，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问了宋思予一个问题。
“你买这么昂贵的婚戒干什么？”
“三天后就是婚礼了，不需要婚戒吗？”
她的语气依然冷淡，却听得沈淮霆一怔。
她不是打算逃婚吗？
人都不来了，还要准备婚戒？
虽然弄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可他实在是喜欢这对婚戒，他想把它，烧给安晚。
“这对婚戒肯定很贵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宋思予还算平和的脸，在听完他的话后瞬间黑了下来。
她盯着他看了好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一对婚戒而已，我买得起。”

第十七章
宋思予坐在车里，手机屏幕亮着，手指在助理发来的资料上一页页划过。
照片上的苏安晚穿着简单的小白裙，站在阳光下微笑，眉眼温柔。
那张脸——几乎和她有九分相似。
不，应该是说，她的脸和苏安晚有九分相似。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颤抖着手指往下滑动，看到了更多沈淮霆和苏安晚的合照。
他们牵着手在游乐园里大笑，她靠在他肩上睡着，他低头看她时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嬉笑着回头看着她满眼的爱意……而最后一张，是苏安晚的遗照。
二十二岁的青年，永远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华。
而沈淮霆，用七年时间，在这个世界上疯狂地寻找她的影子。
宋思予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像是自嘲，又像是绝望。
“原来……我真的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不，我甚至连替身都算不上。”
她不过是他用来麻痹自己的工具。
那些她以为的“爱”，那些他露出的温柔、纵容、甚至是占有欲，从来都不是给她的。
他看着她的时候，眼里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苏安晚。
手机“啪”地掉在座椅上，宋思予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
沈淮霆第一次在酒吧见到勤工俭学的她时，眼底闪过的恍惚；
他总爱在她睡着时轻轻抚摸她的眉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情到浓时，他望着她动情的神色，呢喃着的嘴型从来都不是她的名字；
甚至在他逃婚的视频里，那句轻描淡写的“既然新娘逃婚了，那我也逃婚了”——
他根本不在乎。
对于她的做法，他只觉得幼稚。
因为他从未真正把她放在心上。
宋思予猛地睁开眼，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响。
“沈淮霆……你怎么敢……”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
可下一秒，她又颓然地松开了手。
她有什么资格质问？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交易。
他给她钱、资源、地位，而她……不过是他用来怀念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爱她，只是任由她的索取。
她根本就没有立场去恨他。
宋思予缓缓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订一张去爱尔兰的机票。”
“爱尔兰？”助理愣了一下，“可是沈先生具体的位置并不清楚在哪里，而且公司那边……”
“公司的事全部交给副总处理。”宋思予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要去爱尔兰，哪怕将爱尔兰走遍，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挂断电话后，她启动车子，驶向机场。
车窗外的夜色沉沉，路灯的光晕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
她知道自己疯了。
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明明清楚沈淮霆从未爱过她，可她还是想去找他。
哪怕见面后，她只能问上一句——
“这四年里……你有没有一刻，是真心看着我的？”

第十章
婚礼现场，宾客们陆续入座，华丽的装饰和悠扬的音乐营造出浪漫的氛围。
然而看着面前喧闹的监控画面，宋思予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
她坐在离婚礼现场不远的酒吧包厢里，身旁是顾寂川和他的好友们。
顾寂川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
“思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宋思予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没事。”
“怎么，临阵紧张了？这可不像你啊。”
“说不定是想到等会要逃婚，沈淮霆一个人站在台上茫然无措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呢？”
“哈哈哈哈你别说，我也很期待，我最看不惯他的大少爷脾气了，不就是有点臭钱，真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拿捏我们思予了？”
“就是就是，思予你就是平时太纵着他了，他从一开始就强迫你，谁知道真结婚的话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听着身旁好友们的调笑声，宋思予勉强扯出一抹笑，目光却频频瞥向墙上的时钟。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不到半小时，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甚至让她有种即将会跳出胸膛的错觉。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让她额角都渗出了汗珠。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沈淮霆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
他对她的忽视，房中越来越少的东西，还有他看向她时越发没有温度的眼眸……
沈淮霆究竟对她隐瞒了什么？
“你不觉得，她的眼睛，和你们很像吗？你反正也不，不喜欢我，这样吧，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我换个人包养，怎么样？”这句沈淮霆在酒吧中脱口而出的话也跃入脑海之中。
你们？除了她，还有谁？
宋思予的呼吸颓然加重，胸膛剧烈起伏。
下一秒，她猛的站起身，脸色难看的厉害。
“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要去哪里？不会是去婚礼现场吧？”顾寂川脸色一变，急忙拉住她的手臂。
宋思予眉头紧锁，眼底都是焦急。
“这样的惩罚对他来说太重了。我只是不想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毕竟我也和沈氏那边有很多合作，如果出了丑闻，说不定会波及我的公司。”
“放心，婚礼结束后，我会和他说清楚。”
“你答应过我的！”顾寂川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拉着她的动作越发用力。
“你说过不会嫁给他的！”
“思予姐，我们才应该在一起！你看，你的戒指都替我带上了，我们已经互换了戒指不是吗？”
“你不要去，不要管他，他丢人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你和别的公司合作，思予姐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一定要待在他的公司里！”
可这一次，宋思予低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寂川，我只是去结束这一切，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说完，她一把挣脱他的手，大步朝门外走去。身后是顾寂川的呼喊和好友的劝阻，但她充耳不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涌动——她要去参加婚礼，她必须要见到沈淮霆。

第十八章
宋思予刚走过机场的安检，手机屏幕却突然亮起，来电显示是宋荀墨。
她皱了皱眉，还是按下了接通电话。
那头宋荀墨的声音惊慌无措。
“姐！妈突然病发进医院了，医生说情况很危险，你快来！”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心脏狠狠一沉。
“哪家医院？”
“市中心医院，急诊三楼！”
宋思予挂断电话，立刻转身冲出机场。
脚步声在医院静谧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她皱了皱眉，鼻尖萦绕的消毒水味让她心底隐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快步走向急诊室，却在拐角处被一道身影拦住。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
顾母红着眼眶，手指颤抖地指着她。
“宋思予！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宋思予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却顾不上这些，深呼吸一口将心底的怒意压了回去，这才开口问道。
“我妈呢？”
“你还知道问你妈？！”顾母声音尖锐，颤抖着手却没有再打上去。“你妈现在就在病房里，和寂川一起！”
宋思予瞳孔一缩，猛地推开她，冲向病房。
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宋母坐在病床边，而病床上躺着的——是脸色惨白的顾寂川。
他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妈……”宋思予声音沙哑，原本焦急的脚步骤然顿住。
“您没事？”
宋母站起身，脸色阴沉。
“我没事，但寂川有事！”
她几步走到宋思予面前，抬手又是一巴掌！
“你这个不孝女！寂川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对你一心一意，你竟然为了一个沈淮霆，把他逼到自杀？！”
宋思予的脸偏向一侧，嘴角渗出血丝。疼痛让她半晌都没有动作，只是眼神越发冰冷。
“是您让荀墨骗我回来的？”
“是又怎样？如果我不这么说，你会回来吗？！”
她一把抓住宋思予的手臂，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寂川现在还在抢救，医生说他失血过多，差点就没命了！他醒来要是见不到你，再闹自杀怎么办？！”
“明明之前都已经说好了，你昨天究竟都做了什么才逼得他好好一个小伙子自杀？”
宋思予后退两步，有些空洞的目光落在了面前宋母的脸上。
“所以呢？您想让我怎么做？”
“嫁给他！”宋母抬手狠狠在她的手臂上一拧，怒其不争道。
“寂川从小就是我认定的女婿，你必须嫁给他！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们之前明明那么好不是吗？”
宋思予却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
“我爱的是沈淮霆。”
“啪！”又是一巴掌，宋母气得浑身发抖。
“沈淮霆？他曾经就知道拿钱羞辱我们，整日里高高在上，谁知道你嫁给他后会不会……”
“妈！之前是我错了，他真的很好，我爱的人也一直都是他，对于寂川我一直都只是把他当成弟弟对待而已。”
“你疯了？！为了一个那样的男人，竟然一再忤逆我？！”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抵在自己手腕上，声音颤抖。
“宋思予！你今天要是不答应嫁给寂川，我就和他一起死！反正你现在脑子里只有沈淮霆那个贱人！”
宋思予浑身僵住。
病房里一片死寂。
许久，她缓缓闭上眼，声音低哑。
“……好。”
宋母这才放下刀，松了一口气，转头对顾母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亲家，你放心，等寂川醒了，我们就商量婚礼的事。”
顾母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
宋思予站在原地，像一具抽空了灵魂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