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纪予只恨他溜的太快，否则必定要让他的脑袋开出花。

这些对话一字不差落入温夺耳朵里。

他沉默的没说一句话，转身走人。

纪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生气了？

因为点啥啊？

她思绪只为温夺停留了一秒，很快就把他抛诸脑后。

纪予来到双沅跟前，迟疑了很久还是问出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局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双沅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说笑面虎？他... ...是个狠人。”

“怎么说？”

双沅叹了口气，开始回忆，“之前109局前任局长隐退，五大组为了争局长之位争的头破血流，但他却被上头直接任命接管，空降109局，背景很硬，五大组不服他，可是短短半年内，所有人都被他摆平，甚至整个109局上下被大换血，从腐朽危矣转变成现如今的威名赫赫，就连前任局长留下的嫡系，也都被打压的没了存在感。”

纪予脸色一僵，她好半晌才发出声音。

“那... ...前任局长去哪儿了？”

“听说是关精神病院了，怎么，你认识？”

越凛听到这些，急忙打断，“怎么可能？我们老大之前一直都在虔来山上，怎么会认识那种牛逼人物呢？”

他单独拉着纪予来到没人的地方，叹了口气说：

“你不该问的... ...”

的确，纪予是认识那位前任局长的。

不仅认识，而且那位还曾经是她的老师。

越凛脸上是少见的严肃，“你已经是死里逃生过一次的人了，以前所有的人和事你都要忘掉，向前看，不要再陷入以前的回忆里，那样只会让你更痛苦。”

提及从前，纪予嘲讽勾唇。

“所有人都跟我说向前看，但没有人问过我以前发生过什么。”

逃避过去，这算哪门子向前看？

越凛沉默。

关于纪予的从前，他的确不知道。

但他见过她奄奄一息被秘密救回国时候的样子。

那是和死神拼搏了17个小时的抢救，是她生死挣扎在病床上的半年之久。

是无休止的心理干预，和来自自己人的不断试探。

她的档案，被绝密封存，只有最高权限的领导才有权查看。

她曾经的身份，被彻底湮灭在历史洪流中，再也无法公之于众。

可那又怎么样？

那么痛苦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再提，只能是折磨自己。

越凛眼底全是心疼，可他仍要摆出一副冷酷严肃的模样。

“我希望你明白，倘若你ptsd再次发作，你会被重新送回虔来山修养，并且要不间断的进行心理干预，老大，我不希望你再回到那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所以... ...你要迎接你的新生。”

纪予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他说的没错。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听不了水滴声，也忍受不了黑暗密闭的空间。

这都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又叫ptsd。

她明白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再也不会信任任何人。

半晌，她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纪予看着来电提醒上的备注，冲他扬了扬。

“你想多了，我有家，不会回去的。”

接通电话，纪父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和蔼。

“小予，我们来接你回家。”

纪予清冷眉眼浮现起一丝微不可闻的轻松笑意。

明明是最普通的一句话，可却好似让她有了靠山。

“好的，爸爸。”

越凛朝她点了点头。

“去吧。”

一辆车缓缓驶进，朝纪予的方向短促的鸣笛。


纪修：“... ...”

他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不对！

“这玩意儿是谁带回家的？”

纪修勃然大怒，“纪予，家里就你精通这些，这该不会是你故意弄来吓唬我的吧？”

“如果是我，我会只吓唬你？”

纪予嘲讽勾唇：“纪修，你抽空多去看看脑子吧。”

说罢，她拿着纸人转身出了房间。

纪修气到捶床！

刚回到卧室，纪予就把小纸人的照片发给双沅。

♠G: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又又：！！！你怎么找到它的？

又又：我们古滇双家纵儡术世代相传，这纸人不怕火不怕水，它开了灵智，给点纸就能养活，它喜欢你才会跟你偷偷跑了，大佬，你就当个随身挂件养着吧，必要时候它也会发挥大作用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小纸人轻轻抱住她的指尖。

歪了歪纸片脑袋，“麻... ...？”

纪予低头看着小纸人，弯唇笑了。

♠G：谢了。

‘叮咚——！’微信弹出消息。

「蒋序：《孔雀明王》画好了吗？拍卖行已经快把公司门槛都踏破了。」

「蒋序：去年你就放我鸽子，今年无论如何都要给出外界一幅作品。」

啊... ...忘了这茬。

纪予尴尬的挠了挠脑袋，她快速打字：

「纪予：快了快了，别催。」

蒋序几乎秒回。

「蒋序：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我不管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三天后如果看不到画，我就吊死在你祖师爷门口！！！」

纪予：“... ...”

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不动用祖师爷来威胁人的。

「纪予：知道了。」

纪予翻身下床掏出行李箱离的作画工具。

去哪儿画呢... ...

小纸人从餐巾纸做的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嘛？困... ...”

见纪予鬼鬼祟祟抱着画纸出去。

它立刻乖巧帮忙抱着墨锭跟了上去。

*

翌日

纪修顶着黑眼圈，神色倦怠吃着早餐。

“青牧，你昨天晚上在书房画了一整夜啊？”

“没有啊。”

“今早有大师课，我昨晚很早就睡了。”

纪修低声嘟囔，“那昨天晚上谁在书房？”

林青牧笑问：“对了哥，你等下能送我吗？”

纪修面色有些不自然。

“等下有事，我让司机送你。”

他给纪予联系了高中，等会儿去给她办入学手续。

“二哥，听说丁一老师的新作要出现在凉城拍卖会？他不是已经多年没再出山了吗？”

青牧看着手机上的重磅新闻，岔开了话题。

“嗯。”纪修放下手中的牛奶，“我们博物馆也接到了通知，今年的任务指标就是拿下这幅画。”

丁一，享誉国际的国画大师。

拿奖无数，手握过亿版权。

每一幅画都基本八位数出售，被艺术圈和收藏界都奉为瑰宝。

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此人的真面目。

近些年画作更是稀少，所以一听代理公司放出要有新作的消息，各界都蠢蠢欲动。

这场拍卖会的热度更是空前绝后，一票难求。

林青牧眼神亮了起来，“我们三日后也会举办全国书画大赛，第一名的奖励好像就是拍卖会的入场券，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

提到这个，纪修不免心下一阵骄傲。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热衷于绘画，给他请了不少老师都夸他有天赋。

这一次比赛肯定也能拔得头筹。

“行。”

余光瞥到纪予从楼上下来，林青牧赶忙道：“我的梦想就是拜丁一大师当老师，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么荣幸，哥你放心，这次比赛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看着纪予和大哥一起下楼，还交谈甚欢。

纪修心中莫名有些异样。

他看着纪予，别扭开口：“等下我陪你去高中办入学手续，别误会啊，不是我想去，是爸妈出门前非让人跟着。”

林青牧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

原来不送自己，是为了纪予啊... ...

“不用了。”

纪予面色平静拿起面包，“我不上学。”

“不上学？！那你干嘛？当小混混吗？”

纪修不满。

“青牧门门优秀，即使不走艺术他的分数线也可以国内大学随便挑，你不上学能有什么出息？”

纪述脸色微沉。

“纪修，注意你的用词。”

他是知道纪予准备加入109局，所以对于上不上学也没太大执念。

但纪修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林青牧和自己亲妹妹作比较。

因为他比的并不是林青牧优秀。

而是这么多年纪家对她的亏欠。

“本来就是，纪予你自己说，不想上学你想干嘛？以后在天桥底下摆摊给人算命？”

纪修生气极了。

纪予本来就已经落后青牧一大截了，现在连学都不想上，那她的未来自己连看都不用看。

人家上清华，她上清华门口烤地瓜！

纪予本来就忙活了一晚上没睡，此刻听到这些刺耳的话语更是烦躁。

她嗤笑一声：“对啊，我以后就摆摊算命，不可以吗？”

林青牧听着她说的这些话，心中轻蔑一笑。

可面上仍是一幅关切模样：“二哥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纪予... ...你不该这么顶撞他的。”

“只有我觉得好才是为了我好。”

纪予嘲讽抬眸望向他，“用得着你在这儿拱火？”

上自己这儿找优越感了？

她毕业的时候他还没上高中呢。

“好！我就活该管你！”

纪修脸色铁青，对林青牧说：“去楼上收拾东西，我送你去上课。”

林青牧的手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点头上楼。

原来... ...

只有纪予不要的，才会轮到他。

即使是始终维护着自己的二哥，其实内心深处也还是向着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 ...

林青牧进入书房，眼底的阴翳彻底不再隐藏。

他看见书桌上那副墨迹未干的半成品，眉头瞬间紧拧。

虽然只有寥寥几笔的粗糙线条，但仍然可窥见惊艳绝伦的构思。

仿佛下一秒就是一幅传世佳作跃然于纸上。

这不是自己画的... ...

那这会是谁的作品？

难不成是纪予？

林青牧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忍不住嘲讽勾唇。

怎么可能，她那个山里来的草包，也配沾染这种上流社会青睐的高雅艺术？

不过... ...

倘若可以借鉴这幅画，那比赛冠军可就稳了... ...

林青牧快速掏出手机，将画拍摄了下来。

... ...

车内

“纪先生，抱歉，您提供的这位学生无法就读我们高中。”

纪修紧张问，“为什么？是资料不全吗？”

“不是。”

那边的语气有些为难，“我们查到，这位学生的学籍档案资料被保密了，教育局系统里也无权调出... ...您还是问一下学生本人吧。”

“好，麻烦你了。”

“——是妹妹的学籍出了问题吗？”

林青牧关心的问。

“嗯。”纪修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没事，等下我去找几个朋友问问，等下课结束了，你自己打车回去。”

林青牧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后乖巧点头。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倘若妹妹还是不愿意读高中呢？”

“不会，她姓纪，我不能让她拿她的人生开玩笑！”

纪修说的笃定。

而没注意到林青牧眼神霎时晦暗... ...


纪述好奇的打量着纪修。

很难想象，自己这个弟弟是什么时候脑子开窍了。

“这是你做的决定？”

纪修点头。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纪予一眼。

其实这些天，他说不愧疚是假的。

是自己没有管教好林青牧，才让他犯下大错。

错误既然已经酿成，那就多说无益。

自己决定让林青牧出国，并不是为了故意博取纪予的原谅。

即使纪予不认他这个哥。

那自己也还是她的亲哥。

他不能让林青牧继续留下，他知道，林青牧如果继续留在纪家，那小予心里就会时时刻刻扎一根刺。

纪修深吸一口气，走到纪予面前。

“纪予，我为我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

说着，他郑重其事的鞠躬。

纪予看着他这样作态，却一个字都懒得说。

直接抱着林暮暮上了楼。

纪修紧抿着唇，眼底满是受伤。

纪述点评道，“活该。”

人心不是一天寒的，纪修能有今天，也全部都是他识人不清。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林青牧是。

纪修也是。

... ...

纪予哄暮暮睡熟后，倚在床边思考刚才纪修说过的话。

上次拍卖会事件后，叶家赔的倾家荡产。

纪修被通知今后丁一的作品永不合作。

那他刚刚电话里说的租到了自己的画，看来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不过，就算他真的是想送走林青牧。

自己也不会就此原谅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自己和林青牧对他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即使是手心手背，也有不一样的分量。

纪修没做错什么，他只是更重和林青牧的感情罢了。

可他既然选择了包庇林青牧，那就等于放弃自己。

自己不认他，也合理。

他又何必每次都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

纪予酒意渐渐散去，却觉得口干舌燥。

于是她下楼去厨房冰箱拿了瓶水。

刚到厨房，就看到林青牧也出现在这儿。

他... ...是专程来堵自己的。

纪予不用脑子都能猜出来他的意图。

她拿了水就要走。

林青牧挡在她身边。

“你很得意吧？”

纪予看他的眼神，跟看一个神经病一样。

她直接无视他就要离开。

林青牧却在她经过的一瞬间叫住了她。

“丁一... ...”

纪予的脚步顿住，她回过头。

林青牧冷冷勾起唇角，“你骗得了纪修那个蠢货，但骗不了我。”

当日在拍卖会，蒋序对外宣称她是工作人员。

可她如果只是个打工的，又怎么会连丁一画作上的编码这么私密的事情都知晓？

什么工作人员，不过是她不想当众公布自己身份所寻的借口。

她，就是丁一！

纪予冷笑，“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伤了手，从此以后都不能再画画，纪予，都是因为你！”

他自小学习画画，一直视丁一为自己的偶像。

可当他得知丁一竟然是纪予之后，他所有的骄傲都被人踩在了脚下。

纪予那个从山里来的贱民，本来就应该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可她竟然连画画这样的高雅艺术都要比自己厉害。

凭什么？

凭什么她生长在落后大山，却事事都比自己优秀？

林青牧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知道我要出国，你应该很高兴吧？这个家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了。”

纪予认真的看向他，眼底写满了轻蔑。

“我从来没把你当做过威胁。”

他还不够格。

“呵... ...”

林青牧彻底破防，他咬牙切齿，“如果你不回来，我会永远是纪家人，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直接死在山上！”


客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邓秋哆嗦着手指了半天，“你的？！”

她瞬间暴怒，“天杀的，哪个小黄毛这么大的狗胆，老娘拿枪去爆了他的狗头！”

林暮暮见情况不对，立刻从纪述身上跳下来。

她上前拉住邓秋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开口：

“婆婆，我叫林暮暮。”

小朋友一句话，直接终结了战场。

纪予无奈解释：“我朋友上司请假，她出差几天，孩子先放我这儿了。”

邓秋刚才的暴怒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立刻蹲下来把林暮暮抱在怀里，脸上洋溢着温柔。

“你不早说，我都吓着孩子了。”

林暮暮认真解释：“我爸爸不是小黄毛，我... ...没有爸爸。”

邓秋：她果然还是吓着孩子了。

“那你爸爸... ...”

暮暮扁着嘴，“妈妈一个人带我，暮暮也不知道爸爸是谁。”

纪述心头一颤，他不着痕迹冲母亲摇了摇头。

上次在幼儿园，他就见过这孩子因为没有爸爸被小朋友欺负。

再问下去，就触及小孩子伤心事了。

邓秋连忙哄她，“没事没事，你爸爸估计瞎了眼，否则肯定不会放着你这么可爱不来认你的，乖哦。”

‘阿嚏！’

纪述打了个喷嚏。

暮暮飞快的看了一眼纪述，眼巴巴的朝他张开小手。

“抱！”

纪述连忙接了过去。

邓秋看着他熟练的抱娃姿势，眼神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连女朋友都没谈，怎么抱娃这么熟练？

诶？

邓秋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她笑眯眯问，“暮暮，你这么喜欢纪述叔叔，那你想不想让他当你爸爸呀？”

“妈... ...”

纪述无奈，怎么就跟小孩子讨论这个问题了。

但同时，他又罕见的有些紧张。

他也想知道，暮暮对他... ...是怎样的看法？

谁料暮暮人小鬼大，听到这么问立刻就抱住纪述的脖子不撒手。

“暮暮喜欢纪述叔叔当爸爸，纪述叔叔帅，妈妈也会喜欢！”

纪述心头猛然一跳。

她... ...也会喜欢吗？

大家都只当暮暮童言无忌，并没有人往深处想。

邓秋笑的合不拢嘴，连忙对纪述说，“我就喜欢暮暮这样的乖囡囡，你去问问暮暮妈妈愿不愿意大发慈悲给你个机会，正好让你无痛当爹！”

纪述深吸一口气，才勉强隐藏好情绪。

“她有孩子，这么直白问，会让她不高兴的。”

“有孩子怎么了？你都过25了，花期都快结束了，你找个有孩子了还觉得委屈了？再过三年你30了，直接去广场舞上找好了呀！”

邓秋女士思想非常开明。

她不觉得暮暮妈一个人带孩子，就配不上自己儿子。

相反，她甚至巴不得纪述能娶上人家。

这样她就可以直接把林暮暮当初留下了。

纪述有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

他还想解释，林暮暮却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悄悄凑到他耳朵边说：

“叔叔，其实暮暮知道爸爸是谁的... ...”

妈妈很早之前，就给暮暮看过爸爸的照片了。

纪述眼神黯了黯。

她说的，是和总总联姻的男人吧。

那个混蛋，既然有了这么可爱的女儿，还不知道好好珍惜。

他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他这么多年都没有照顾过你，是个很失职的父亲，暮暮千万不要轻易原谅他。”

林暮暮歪着脑袋，有些不明白。

爸爸在骂爸爸？

纪述露出温柔的慈父微笑，“暮暮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爱你。”

既然那个混蛋放弃了，就别怪后来者居上。

邓秋看着自家儿子这么一副人夫奶爸感，忍不住啧了声。


纪予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仰头看她。

“你这副身体，顶得住吗？”

“试试？”

温夺刻意凑近，两个人呼吸拉近，气氛暧昧升温。

纪予的眼神一点......